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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村近日来了一位奇怪的贵客。
其人生得煞是年轻, 也煞是好看。骑白马、着青衣,作道人作扮,身旁跟着四名随行力士, 活生生像是话本里的神仙人物。打眼一瞧, 直令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说是贵客, 因为这人来的时候是由里长亲自领路, 并将村里最好的一间大宅贡献了出来, 供这位贵客和他的随行力士居住。
便是凶神恶煞的县吏挨家挨户来收税时, 他们都不曾在里长脸上看到如此恭敬的表情;便是去岁县令老爷难得下乡时,他们都不曾发现里长的腰能弯得如此低。
——毫无疑问, 这位贵客定然是个大人物!而且是县令老爷都比不得的大人物!
而他如此年轻,如此好看, 一身气度如此洒脱出尘,莫非是哪户高门世族的公子?时下文士作道人打扮, 并非稀奇之事。
落云村的百姓私下议论纷纷。
至于说他奇怪,的确又怪得很。
其怪一, 在于不循常理。
以村民的见识, 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令。从前县令老爷下乡巡视时,地主富户都是争相招待,吃喝住用,一概如待贵宾,不搜刮地方已是清官,何曾有自费的时候?
而这位连县令老爷都比不得的贵客却并非如此。住不白住,吃不白吃, 分毫便宜都不肯占, 一出手就是足足一个月的租金。
别说他住的本就是建成不久的空宅, 将来是要做祠堂的, 即便真是村里腾出来的宅子,又有谁敢向来这位大人物收租?反倒是唯恐“寒舍”简陋,怠慢了贵客。
里长不敢收租,贵客却不肯白住。竟是另出奇招,将前院充作医馆,每日坐诊一个时辰,诊费分毫不取,以抵偿借宿之资。
起初自然是无人敢去的。
直到李大娘半夜发了急症,眼看就要不行了。她两个儿子病急乱投医,将人一路抬到医馆紧闭的门前,扣门扣得震天响……
几条细犬都被惊得汪汪乱叫,附近的人家还以为村里进了贼,忙不迭地打开了门。
却见月色之下,院门洞开。一身单衣的少年举步踏过门槛,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
月光照在他眼中,透着不染尘埃的干净。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即将乘风而归去。
这便是大家印象最深刻的画面。
后来么……
后来,李大娘的急症自然是好了。
而医馆也从门可罗雀到人满为患。
一时人人皆知这位来历神秘的贵客原来是一位有着正经道牒、医术高明的小道长。
此前在背后嘀咕“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世家公子想一出是一出,拿咱老百姓练手行医”的声音,再也不曾出现。
所谓“不循常理”不再是在众人口中的怪事,而是处事随和与平易近人的风度。
虽则如此,刷新村民印象的小道长之所以被评价为“怪人”,当然不止一处古怪。
其怪二,则是过分神出鬼没。
来到落云村此等穷乡僻壤,这位小道长除了每日坐诊一个时辰,旁的时间常常无影无踪。大家看见他最多的地方,除了那间临时医馆便是在后山附近。
此事说来还有一桩“怪谈”。
原来村里有一位嗜酒如命的张大酒鬼,平生好酒无度,手上但凡有一枚铜板都得用来换酒,年轻时还因为偷酒被主家抓起来砍了一根手指,大名传遍十里八乡,活到四十岁了依旧没有哪个女儿家愿意嫁他。
此人孑然一身住在村尾靠近后山的草棚里,平时醒了喝、喝了睡,睡醒再喝。
直至数日前的一个深夜,这位仁兄从宿醉中被尿憋醒,晃晃悠悠出了草棚,不知怎的就迷迷瞪瞪走到了后山……
结果睡眼惺忪间的一瞥,生生吓得他一泡尿湿了裤·裆!
“鬼火、好多团鬼火……”次日,张大酒鬼难得没有喝酒,顶着一双黑眼圈找小道长替他驱邪,说起前夜之事仍后怕不已。
那一晚,后山的坟地里,漂浮着一团又一团幽蓝的鬼火,而幽森的火焰中央,一道阴森森的鬼影凭空悬浮,数不清的鬼火簇拥着他,他脸孔惨白,双瞳黑洞洞的……
“嘶——”围观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厉鬼啊!难道清虚真人都镇不住吗?”
也有人质疑:“真有如此厉害的恶鬼,你张大酒鬼哪里逃得掉?只怕早被吃了!”
被质问的张大酒鬼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吓得屁滚尿流、大叫一声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知不知道酒壮人胆?我当场大喊一声:‘兀那恶鬼,哪里逃!’捡起一根棍子就冲了过去……那恶鬼见势不妙,呼啸一声,立时没了影!”
听罢张大酒鬼与恶鬼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故事,一干常听评书的年轻人表情古怪。
……这剧情,好生耳熟啊!
有人冷不丁开口:“既然恶鬼斗不过你,见你就跑,你还来找小道长驱什么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