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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到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下, 出来一看,陆世澄仍在门口安安静静站着。
她笑了,赶忙把陆世澄拖到桌边, 随手拧开邝志林给她的那瓶药水:“快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车上不是已经涂过药了?】
尽管如此,陆世澄还是立刻撸高自己的衬衣袖口给她看。
闻亭丽果然心疼得不得了,仔仔细细为他抹药:“我听说烫伤跟别的伤口不一样,热气是一点点往皮肤里层渗的,今晚若是不多抹几回药, 明天很可能会起水泡。”
周嫂端茶出来看见这一幕,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噙着笑意问:“陆先生这是怎么了?”
“他被茶水烫伤了。”
“哎哟,烫伤光敷洋药不管用的!得用凉水冲,你先别忙,省得越弄越糟糕, 我到后头的井里打点水来。”
闻亭丽不敢再继续擦药了, 陆世澄却不认为有必要兴师动众,起身想要阻止周嫂, 闻亭丽将他拦住:“周嫂说得有道理, 井水比自来水要凉,敷一敷好得快些。”
周嫂早提着铁皮桶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这一来, 客厅里又只剩下闻亭丽和陆世澄两个人。
闻亭丽看看陆世澄,尽管他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上次他是在一种昏迷的状态下被她和厉成英抬进来的,而今晚,他却是清醒地同她面对着面坐在她家的客厅里。
她有点无所适从, 故而比平日要安静许多。
陆世澄好奇等她一回, 见她没有开腔的意思, 便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杯,望着她喝了一口,继而转头打量客厅。
他看得很仔细,仿佛要重新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好好地看一看。
闻亭丽随着他的目光左右乱扫,为了省电,客厅上方只悬着一盏五十支的电灯泡,不像陆公馆,每个厅堂都悬挂着硕大的水晶吊灯,当然,这里也没有陆公馆那些随处可见的玫瑰、百合和郁金香,甚至整个空间都找不到几个像样的花瓶。
陆世澄却很喜欢这里的一切,他看到茶几上摆着一个插花的容器,多半是她用小桃子喝剩的牛奶瓶做的,样式独特又实用。
不只这个花瓶,她家里每一个地方都布置得相当雅致,沙发面上套着新做的豆蔻绿布套,窗帘也用的同一色,配上素色的家具,非但不俗,反而有一种清新可爱的氛围。
报纸被整整齐齐收在茶几旁的书柜上,就连小桃子的玩具都有专门的木架。东西多,却丝毫不杂乱。
这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温馨可爱,不像陆公馆,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他就那样一直看,一直想,看得闻亭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她闪身进了厨房,很快便捧着一碟糖糕出来,这回陆世澄没再继续打量客厅了,可是他又开始对着手上那只茶碗研究起来。
闻亭丽不觉一笑,这个人今晚怎么像小桃子一样对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她上前为他做介绍:
“漂亮吧?这杯子是我几年前在一个俄国老师那里买的,他是秀德女子中学特聘的外国教授,本是俄国贵族,因为不容于新政府才被迫流亡到国外,这都是他家族里收藏的皇家瓷器,平日轻易不拿出来换钱的,看我实在喜欢才忍痛割爱,这杯子只卖我两块大洋,是不是很划算?你瞧,底下还有沙皇赐给我那老师的家族封号。”
她兴致勃勃把茶碟翻过来给陆世澄看底下的那行俄文。
陆世澄一看见那行字便微微一笑。
闻亭丽只当他跟自己一样不认识俄文,便自发念给他听。
“尊敬的伊万诺夫公爵,沙皇尼古拉二世赐予你尊贵无上的荣耀。”
听见闻亭丽这翻译,陆世澄的微笑变成了低头闷笑,越笑越止不住。
闻亭丽不由一头雾水:“怎么了?”
陆世澄忍住笑,把茶水倒了点在桌上一笔一画写起来。
【圣彼得堡约瑟芬瓷器作坊,两卢布一枚。】
闻亭丽呆住。
“你是说,这行字其实是这个意思?”
陆世澄颔首。
闻亭丽气个倒仰。
“这骗子!我要写信到秀德揭发他!”
她赌气要将杯子扔到簸箕里,陆世澄忙拦住她。
【这一扔,你那两块大洋可就一点渣都不剩了。】
闻亭丽悻悻然把杯子放回桌上,那一年她才十五岁,年少幼稚,看什么都新鲜。
再看陆世澄,他的脸上居然还有笑影,她瞪他一会,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
陆世澄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她送他的那支笔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她。
“这是什么?”
【俄语里的数字一到数字十。】
闻亭丽心里怦然一动。
陆世澄用极慢的速度又写一遍。
闻亭丽咬唇微笑:“只有这几个数字么?对付骗子好像不太够用。‘把钱还给我’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