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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总骑着木马让人叫他将军，但后来长大他和父亲学了木匠。</br></br> 大前年闹旱，他去了宁武关吃粮。</br></br> 杜巧儿对他的印象淡了，只记得他很爱笑。</br></br> 好事会笑，坏事也会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br></br> 听邻居说他当兵离家前，曾在屋外等过她一天，但不巧那天是冬至，她和父母到隰州城迎神赛社吹鼓乐器，回来时这位哥哥已经从军去了。</br></br> 杜巧儿倒是和他母亲很熟，那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虽然清贫也乐于助人，除了喜欢吹牛没别的毛病。</br></br> 老太太把粮食分给庄上孤寡时总是很骄傲。</br></br> 总说，她家三郎在口外杀了北虏鞑子，朝廷要赏钱的，她要积德，好让儿子做将军。</br></br> 北虏鞑子是那么好杀的吗？她总吹牛。</br></br> 老太太过世时，杜巧儿哭着在心里想，她总吹牛。</br></br> 若不是吹牛，庄上医匠老爷爷怎么会说她是饿死的？</br></br> 朝廷不会不给杀北虏鞑子的英雄赏银。</br></br> 今年过年前，她儿子回来了，但庄上人不待见他，他也不待见别人，守着空屋子，出门永远板着脸，不是去沽酒，就是喝醉了。</br></br> 杜巧儿打心底里害怕喝醉的人。</br></br> 尤其这个人提酒壶的左手只有两根指头。</br></br> 庄上有人说，他那是被马蹄子踩的，随总兵入居庸关勤王打东虏，都是山西最好的好汉。</br></br> 但也有人他是逃兵，说这事在隰州都传开了，去京师勤王的山西兵全哗变了，都是逃兵。</br></br> 说他肯定落草了，不然整天买酒的钱从哪来。</br></br> 说归说，庄上的老人都看着他长大，就算觉得他落草了，也没人去告官。</br></br> 反正……反正就算告官，官府也没赏银。</br></br> 杜巧儿从水沟里弓着腰起身，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童年玩伴，月光下玩伴满身是血手上握刀，让她不敢答话。</br></br> “谁在说话！”</br></br> 有人闻询奔来，她听见弓弦崩发的声音，邻家大哥抬刀把箭劈飞，提刀冲进巷子。</br></br> 片刻里几声惨叫，他又返身提刀出来，身上的血更多，左右寻觅低声呼唤：“巧娘？”</br></br> 把杜巧儿看呆了，老太太没吹牛。</br></br> 她儿子真能杀北虏鞑子。</br></br> 杜巧儿从水渠里爬起，怯生生叫了一声：“哥。”</br></br> 三郎先是很诧异她就在旁边水渠，旋即如释重负扬起笑脸，紧跟着警惕环视四周，这才道：“跟我来！”</br></br> 他们翻墙进了老太太的家，院子里满是破败，堆了满地的空酒坛。</br></br> 三郎把她放进井里，说别怕：“我知道早晚有贼，在井里挖了洞，有水有粮，别出声，我不叫你，你别出来。”</br></br> 杜巧儿紧紧攥着井绳生怕跌下去：“那你呢？”</br></br> “我没事，快下去。”</br></br> 井轴骨碌碌转，井绳一尺尺往下坠，头顶的月光越来越远，杜巧儿进了深不见底的井。</br></br> 下了没多远，井绳不再下坠，头顶传来三郎空洞带着回音的叮嘱：“沿墙摸摸，爬进去小心点。”</br></br> 杜巧儿在井壁摸索，很快就摸到井里有些砖石被掀掉，有个能藏人的小洞，洞里放了几只边军的皮水囊、几包裹得结结实实的砖头。</br></br> 想到哥哥姐姐还有小弟，她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这不禁让她慢慢挪着身子到洞口，抬头瞪着双大眼睛望向井口的天空。</br></br> 不望还好，一望听着井外断断续续传来的惨叫与哭泣声，更难过了。</br></br> 想有的没的，想邻家老太太，想那些参加简陋宴席的亲朋好友，还想留在家里的琵琶。</br></br> 想，想邻家大哥为何要从屋里出去。</br></br> 想他从军那日，对自己想说却没说的话。</br></br> 她拆了一包砖头尝尝，嗯，不是砖头，是炒面砖，混着泪，咸淡刚刚好。</br></br> 这一夜又惊又惧又累又困，巧娘抱着几块砖头睡着了。</br></br>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正月十五，百姓披红挂彩抬神像穿过大街小巷，大哥吹唢呐、大姐敲锣鼓，有人喊她去给官老爷弹琵琶。</br></br> 突然声音变了，让她猛然惊醒，邻家三郎从井上呼唤：“巧娘，巧娘爬上来吧。”</br></br> 再抬头，井外的天色已经亮了。</br></br> 井绳转得比夜里吃力得多，巧娘也想用力往上爬，可她爬不上去，最后还是被井绳拽着重见天日。</br></br> 庄上已经安静了，焚烧黑灰随风飘荡，空气里笼罩着跑不掉的焦臭味道。</br></br> 院子又多了具尸首，仰面被刀杀了，邻家三郎垂头坐在井边，身上血流到地上，血迹已经干了，在院子里拖出几道长长的印子，一直到屋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