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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月山沿拉拉河向北，汇入湟水的坡地，二十余骑头戴红缨帽，向东缓行。</br></br> 日月山诸番头目贡布多吉摘下红缨帽，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自己的人。</br></br> 七部首领各携子侄，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因内心忐忑而愁眉苦脸。</br></br> 秋季不单是丰收的季节，也同样是给朝廷纳马、向蒙古人纳添巴的时间。</br></br>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该赶着四十匹良马送入西宁茶马司、赶二十匹驮马载茶送去黄河南的小河套了。</br></br> 可是今年多了山下这支军队，那个叫带刀子的人也说，他的首领要十分之一。</br></br> 尽管戴道子说过，从今往后，他们不需要再向大明朝廷和蒙古小拉尊纳马纳添巴，可事实上三家都是这么说的。</br></br> 大明朝廷说纳马可保太平，小拉尊也说不必再给大明皇帝纳马，可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br></br> 大明皇帝不会为四十匹良马为他打一场仗，小拉尊也同样不会为两千斤茶而发兵扰边。</br></br> 贡布多吉很清楚这里面的差别，纳马与添巴，其实不过是保护费。</br></br> 不是被大明或小拉尊保护，而是保护不被他们本身掠夺。</br></br> 贡布多吉从初上战场的男孩成长为部落头人的过程，就是看着那些忠于大明皇帝的头人接二连三死于非命的过程。</br></br> 忠诚永远值得被歌颂，即使在贡布多吉看来，忠诚也能让枉死之人的人格更加高尚。</br></br> 但在边境的无主之地，顺从的见风使舵，让自己不值得被攻击，才是保全部众的唯一方法。</br></br> 因此面对河谷里这支军队，当巫师的法力用尽，贡布多吉同样除了顺从之外别无选择。</br></br> 只不过他们很难再拿出四十匹马或两千斤茶了。</br></br> 远远地，贡布多吉看见了大营，没有栅栏的营地在一片白色营帐的保护下，飘扬着红色的旗帜。</br></br> 旗帜之下，两列背挎长矛的马兵按刀，长矛尾部系有绳环，套在他们右脚的靴子上，个个马首相对，留出一条丈宽通路。</br></br> 而在通路最外侧，有个战马披挂扎甲、战马当胸贴一块老虎补子的年轻骑兵，穿着与后面骑兵一样的赤红色棉甲，按刀**着他们。</br></br> 间隔二百余步，贡布多吉带人翻身下马，留首领们的儿子看护马匹，七名头人摘下红缨帽，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见忐忑。</br></br> 贡布多吉的眉头似乎从来没有伸展过，在脸上皱出深深的纹路，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出一声，硬着头皮朝前走去。</br></br> 都已经到了这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有什么好迟疑的。</br></br> 走向营地的路上，他一直在心里暗自复习许多年没说过的汉话，这活儿他已经练好几天了。</br></br> 他们袒肩披着袍子，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了火镰、针线筒子、火药壶子、栓绳的打狗棒子、绳编的牧鞭投石索、马鞭和小刀。</br></br> 那条皮带几乎带着西番男子全身家当。</br></br> 终于，走到营地边沿，贡布多吉生疏地拱手行礼："将军，我们是日月山七部头人，还请带我们去见大帅。"</br></br> 刘承宗在马背上楞了一下，旋即释然，笑眯眯地翻身下马，点头道："跟我来吧。"</br></br> 他很重视来自日月山的七个西番首领，所以才亲自出来迎接。</br></br> 尽管这几个部落的人丁不多，算上男女老少加一起也不过几千人，散布方圆上百里。</br></br> 但这是第一批愿意归附他的西番部落，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br></br> 而对于已经进入海北的陈钦岱那条线，虽说岱青还在等着五百汉人进驻，但刘承宗打从心里不太乐意今年派人过去。</br></br> 太冷了，岱青那边没房子，让他亲自带五百人跑过去挨冻，他不愿意；更不能自己在俱尔湾暖暖和和，把手下派过去挨冻。</br></br> 所以他打算把陈钦岱先叫回来，明年开春再去找岱青。</br></br> 反正岱青和贡布多吉一样，都依附于盘踞在小河套的小拉尊。</br></br> 不过再一次被人认为是骑红毛马的小队长，刘承宗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换身行头了。</br></br> 边兵出身的刘承宗，不同于那些武举出身的将军，比起在仪制上压人一头获取威严，长时间以来他的威信来自胜利。</br></br> 胜利带来钱财与食物，这让他在旱灾里的陕北无往不利，就算穿个麻布口袋，别人也一样会尊敬他。</br></br> 而普通的甲胄，能在第一线战斗中保证他的存活率。</br></br> 所以很长时间里，即使得到更加美观的甲胄，他也不会穿，至多把质量更好的甲片装在自己的旧棉甲里。</br></br> 不过那段经常需要亲自身临前线的时期已经接近结束了，刘承宗认为接下来，自己可以考虑换身行头的事情。</br></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