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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会,天降小雪,朱雀门正对的十三条天街灯火通明。
若有人立于皇城内的通天塔居高俯视,就能瞧见那腾腾的人旺之气与煌煌灯火相融,拼接成的繁复图腾映照天穹震慑九州,图腾余晖之下,隐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正四散奔逃。
有些鬼怪拼了命的想要逃窜出城,而有些,则宁愿没了命,也要冲进来。
本该戌时初关闭的城门此时依旧大敞,守城吏一个个魂不守舍地看向十三条天街的方向,心中盘算下值后还能否赶得急与家人同去灯会。
就在他们晃神的时候,一道影子倏地闪过,挂在城门上的九盏龙灯忽闪了一下,再亮起来的时候,灯火所及之处不见半个影子。
只有城门阴影处,留下了几滴暗色血渍。
与此同时,一身单薄素白袄裙的少女伶仃立在晋阳侯府侧门,天上细碎的雪粒洒落,她睫毛上染了层薄薄的雪,掩住了她眼中的惶惑不安。
门房离开大约半刻钟才匆匆回来,身后还跟了位面容冷肃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见到季婵的时候,眉头不由皱了皱,迈步上前,语气显得十分冷硬:“大姑娘,你怎么来了?”
“钱妈妈,今日是父亲寿辰,我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妈妈打断,对方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大姑娘,你明知今日是侯爷寿辰,为何还来打扰?难不成是想搅乱侯爷的生辰宴?”
季婵一哽,轻声说:“我只是想见父亲一面,与他说几句话。”
“不必了,姑娘还是牢记自己的身份,你和我们侯府可没有半分关系,侯爷是万不会见你的。”她说完就想走,这时对面却迎来一个圆脸的丫鬟。
季婵记得这丫鬟,是那位继夫人薛氏带来的贴身丫鬟,似乎叫春禾。
春禾走到两人面前,打量了季婵几眼,才转过头问钱妈妈:“钱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钱妈妈陪着笑脸解释道:“还不是大姑娘,非要见侯爷,现在侯爷哪有空见她。”
“原来是这样。”春禾用眼梢扫了眼季婵,才开口,“今日侯爷确实很忙,不过我可以先带姑娘进府再行通报,若是侯爷不愿意见,姑娘就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磕个头,如此也算是全了侯爷与姑娘多年的父女之情,这样可好?”
季婵咬了咬下唇,却感觉不到痛楚,她听到自己回答:“好。”
春禾笑笑,转过身的时候语气突然有些严厉地对钱妈妈道:“这府里的大姑娘是我们家姑娘,而不是旁的什么人,钱妈妈往后还是要谨慎些。”
“是、是,瞧老奴这脑子,果真是不好用。”钱妈妈连连低头陪笑不敢再多言。
季婵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十几日前,她还是晋阳侯的嫡长女,可转眼,就有一个自称十八年前是她母亲贴身丫鬟的人上门,说她并非是侯爷的血脉,而是多年前先侯夫人与人私通生下的女干生子。
她父亲一开始并未相信,只让人把那所谓的丫鬟赶走,直至薛氏出言劝说,让他一定要查出真相,免得污了先夫人名节。
他们先是找人证实了那丫鬟的身份,又在那丫鬟的指点下找到了为她母亲接生的稳婆,那稳婆一口咬定她出生时早产,却并非早产之相。
只凭这些不知来历的人的几句污蔑,她父亲的脸顿时就变了颜色。
却不曾想过,母亲生她时早产,不过是因为知道了他出征在外遇袭,受惊所致。
再后来,他们布置怎地又找到了几个外祖父家尚未败落时在府里伺候的下人,那些人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她母亲婚前与外男私会。
这些人就像是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人一句话,轻易将她母亲生前的名声毁得干干净净。
而她这个侯府嫡女,便成了她母亲对侯爷不忠的证据。
五日前,她被赶出侯府,出府前,薛氏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她父亲念着多年养育之情,不愿意继续追究,望她务必要牢记侯府恩德。
季婵无论如何都不能替母亲接下这般大的罪名,她想着今日是父亲生辰,以往的许多年,都是母亲陪着父亲过生辰,或许今日他会念及与母亲的情谊重查此事。
青禾将她带去花园回廊处候着,便直奔园中灯火明亮处。
季婵望着远处灯火,忽然想起去年,园中也是挂满了花灯,母亲在她的央求下陪她一同猜灯谜。
不过一年光景,外祖全家流放,母亲病逝,而她需要站在侯府等着旁人通传。
只踟蹰了片刻,季婵便迈步朝那灯火处而去。越是走近,女子嬉闹声便越是清晰。
季婵走到假山旁停下了脚步,她见到了不远处正在陪着薛氏与薛氏带来的一双儿女猜灯谜的父亲。
薛昭手中提着一盏花灯,立于她父亲左侧。
而薛滢则站在她父亲右侧,甚至还亲昵地挽着她父亲的手臂。
四个人站在花灯前说说笑笑,薛滢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