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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大哥回去了?”
“大哥说再回去细想想,明日与苏世伯商议,后日上奏。”崔珏也对她笑,“大后日,便是朝会。”
纪明遥安心用了晚饭。
饭后,她才说起沈家两个人:“他们住在后院不便,送去前院安置吧。”
“放在——”她顿了顿,“东厢房。”
前院正房,住的是明远。纪明远。
他虽这几日不在,去了理国公府,但若无沈家之事,最晚正月结束,他仍会过来上学。
“让闻书带人,把纪明远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且放着,不必送去。”纪明遥轻轻吩咐。
他不用再来了。
自有丫鬟领命办差。
到了此时,崔珏才低声问:“夫人,恨他们吗?”
“恨吗?”纪明遥也问自己。
崔珏没有明指是谁,但她清楚,他问的是沈家,而非安国公府与理国公府的人。
“恨不恨……我也说不清。”
看向暗下来的庭院,纪明遥怅然道:“连我自己,身在安国公府的十二年,就算有所怀疑,都只能佯装不知地忍耐,更不敢寻找证据、确认猜想,几乎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我想,我都如此,又怎么能要求当年失去家中支柱的平民百姓沈家,敢反抗国公府邸呢。”她问,“虽然沈家长子当年已经十八岁,但他毕竟还要奉养寡母、照顾弟妹。”
崔珏只是抱紧了她。
“可他们又真拿着我娘的三千两卖身钱,过了十八年富足日子。”纪明遥抓住他的手指,“我娘被理国府毒打时,他们在买房置地、安家立业;我娘被人谋害致死时,他们在安闲享乐、绫罗加身、欢喜成婚、生儿育女、广交亲友,一直乐到今天!”
“临死之前才愧疚想起我娘,早干什么去了?”她冷酷地说,“也不知,沈家老太太到了地下,还敢不敢叫我娘一声‘女儿’。”
她说:“这便是我真正所想。”
她说:“从为三千两银子卖了我娘开始,他们就没有一个人,再是我的家人。”
或许广宜公主真的看穿了她。她的确冷心无情。
只是,崔珏会怎么看她?
双手握住他一只手,纪明遥缓缓回头。
崔珏在专注地望着她。那双幽然净澈的眼中,有几分怅惘,但更多的是浓到遮掩不住、化不开的——
“夫人若视他们为亲人,我亦会视他们为亲人。”他空着的手抚上她的脸,“但夫人视他们如陌路,他们于我,便也只是无关紧要之人。”
看了他片时,纪明遥眼中露出笑意。
环住崔珏,她与他交换了一个不含情·欲的、只有缠绵的、安静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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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国公府。
又到一个月中旬。
若纪明达还未有孕,每月这个时间,温从阳便要去她房中,与她行房,以求早日让她怀孕。
现她已有孕四个月整,不能更不必行房。
可晚饭之后,温从阳仍险些走向她的院子。幸好脚步还没迈出去,他已经反应过来,连忙转向另一条路。
真是……魔怔了。
该到庙里住几日,驱驱晦气。
温从阳走回他和李如蕙的房中。
离受伤快两年,李如蕙断了的臂骨早已长好,只是真个再做不了精细活计。
温从阳也不让她做任何事,甚至不许她起身相迎。
迈入堂屋,他只由丫头们服侍脱去斗篷、洗手,整理已毕,便自己入内室来寻。
李如蕙在看书。
受伤之后,她绣不出从前的针线了。落了一胎,她又好像连精神都短了些。大爷再不许她做活,自己又总被大奶奶禁着念书、习武、练骑射,白日少能到她这里来。
她无事能做,竟不知从哪一日看起了书。
理国公府并不缺书,大爷的书房更是没少过书,装满了几个书架,她还替大爷收拾过,虽然大爷从前根本不看,全放着当摆设。她规整一次,下次再看,还是上次的样子。
偶尔有……纪淑人喜欢的话本,大爷才自己也读几页,以图和纪淑人能有话说。
服侍了大爷这十来年,她自然是认字的,只是不如正经上过学的小姐姑娘们那样有文采,看起书总是磕磕绊绊,读不通顺,更不会作什么诗、写什么词,不能在秋猎夜宴上得着陛下的赏赐。
但一日一日看下来,竟也习惯了。
她还和大爷一起学了《论语》、《孟子》,会说了几句“之乎者也”。她有读不通的,全问大爷。大爷便当时不会,过几日总会学到教她。
书中有许多道理。怪不得从古至今,人人推崇读书,说能识字、上学是福分。她只看了几个月书,却觉得心里清明了不少,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似乎都能想通了。
她觉得大爷好像也变了。
没变的是,大爷对她,还和从前一样好,甚至比从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