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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侯被禁足、罚俸,是因约禁下人不力,纵使豪奴欺压勒索百姓,强买田地,乃至伤人性命!朕已轻放。若还提早解他禁足,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他说,他说——”皇帝一字一句念道,“‘父皇乃天下之主,天下万民都是父皇的子民,听从父皇之命。父皇为百姓严惩国舅,已是明君之举。只是提早一月解禁,想来并不要紧’。”
他笑着拍了拍身下龙榻。
刘皇后理解陛下的心情。
若是她的孩子在相仿的年岁说出这些可笑愚蠢、轻视臣民社稷的话,不必陛下发怒,她早已让他们知道教训!
但六皇子不是她的孩子。
他是先皇后之子。
所以,刘皇后继续劝道:“或许这不是六皇子本意,是有人教唆?”
“谁会教唆他!”皇帝冷笑,“朕已把他身边的人筛选数次,早无一个齐国侯安插的细作!这些话,只能是他自己真实所想!”
刘皇后不再出言劝慰,只安静陪伴。
“朕已准了他所求!”皇帝冷声说,“就许他们过个‘好年’!”
握紧皇后,他坚定决心:“年后大朝,朕便要立秦王为太子!”
“陛下!”
刘皇后盈盈起身。
她躬身拜倒,未替长子谦虚推辞,只仰首说:“只盼他不会辜负陛下!”
“你起来。”皇帝起身扶她,“快起来。”
他胸口的恼怒与失望渐渐褪去,取代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释然。
“终于到了这一日。”他说,“朕,总算没有辜负这江山社稷。”
帝后二人温存片时。
“或许是我杞人忧天,”刘皇后提醒,“禁军后军指挥柴生烨,早与安国公结为姻亲,还有九月新调回的京营指挥马峻,正是齐国公当年最信重的旧部,与齐国侯有叔侄之情——”
“朕都知道。”皇帝轻松笑道。
刘皇后便不再多言。
她心中也一松。
看来,陛下是想趁机一试忠奸。
好啊。
如此,便不需她再费力了。
-
齐国公府、安国公府等五家解除禁足的第二日,温从阳回到京中。
父亲定要他回京陪母亲和纪明达过年,不许他多留。他只得返回,将下人留给父亲使唤,约定明年再去探望。
父亲流放之地的军士,似乎不善。
温从阳忧心数千里,回到家中,见过母亲和爱妾,便先睡足了一日。
待他醒,便得知纪明达从安国公府回来了,想见他。
是该见一面。
他穿衣,安顿好如蕙,独身来到后院。
纪明达还是那样没变。粉光脂艳,端庄含笑,虽然只是个五品捐官的妻子,也过得像国公府的大奶奶。
她怀里的孩子长大了不少。
他不看纪明达,只仔细看了看孩子:
长得倒像父亲和姑母,尤其像姑母,应被养得不错,眼睛乌溜溜的,不怕人。
这是他的孩子不错。
更是他每月吃药,忍着屈辱与纪明达行房有的孩子。
“他与纪明达有个孩子”这个事实,又让温从阳感到恶心。
“安国府解了禁足,能正常出入了。”纪明达却忍不住盯着他黝黑而瘦削的脸,“还有半个月过年,我想问你,家里年酒,你会与我同去吧。”
他这张脸,现在的肤色,与那日闪在她眼前的景象太过相似。
边关围炉,纪明遥为什么躲开他的亲近?
她又是为什么在大婚当日,只和崔珏在廊下对峙!
她梦不见。
她只能疑惑至今。
温从阳当然知道她在注视。
他厌烦这样审视入骨的目光,便快速说:“新年自然要去看望姑母。”
“你若没别的话,我就去了。”他也不再看孩子,“外面还有事。”
“你!”纪明达深呼吸,“大爷慢走。”
温从阳毫无留恋地转身。
门帘合拢。
纪明达僵直脊背,看向门扉半晌,忽然弯下了腰。
她将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
王嬷嬷立在一旁,不知还能怎么劝。
她只好先遣走旁人,看奶奶抱着孩子落泪。
“嬷嬷……”
半晌,纪明达嘴唇微动:“我想,我想……”
她想回家了。
她想和娘在一处。
她想娘如昨日一样抱着她,哄着孩子,说说笑笑。
她受够了这安静的院落和独自一人、没有尽头的白天黑夜。
她想、她想——
咸涩的眼泪滴在孩子唇边。孩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苦得大声哭起来。
纪明达和孩子一起放声大哭。
原来、原来,她竟期待有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