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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沙州。
天刚蒙蒙亮,城外大道上已经是车马粼粼,人声鼎沸,行路人背着包袱推着小车, 东行的商队赶着骆驼, 骑着大宛良马, 熙熙攘攘全都挤在不算很宽的路面上, 骆驼奴一个不留神,座下的骆驼慢悠悠地伸过嘴巴, 咬走了旁边孩童手里的香枣,那孩子哇一声哭起来,扯着身旁大人的袖子:“阿耶,阿耶,骆驼把我枣子抢走了!”
周遭人闻声看过来,俱都大笑起来, 骆驼还在不紧不慢嚼着它的战利品, 孩子的父亲抚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让它吃吧,就当你布施它了。”
“我就剩下这一个了,”孩子眼泪汪汪, “阿耶,我还要吃!”
商队前方, 康白拨马回头,递过一袋果子给那孩子,笑道:“我拿这些跟你换, 如何?”
孩子定睛一看, 里面装着无花果、苹婆、香枣还有几个跟他拳头一般大的甜杏, 那杏子熟透了, 果皮是蜜一样的黄色,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这下顾不得哭了,挂着眼泪笑道:“谢谢大叔!”
康白笑着摸摸他的头,催着马不紧不慢往前面去了,跟随的管家安有连忙又取了一袋果子递给他:“东家,这里还有。”
“不用了,”康白摆摆手,“早起吃了两个油馕,不饿,让他们加快脚程,巳正之前务必进城。”
安有答应着走了,康白抬眼一望,天际隐隐显出浅白,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要出来了,沙州地处戈壁荒漠,虽然已经入秋,太阳还是毒得很,这些天赶路只能拣着一早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出发,卯正日出,就容易中暑晒病,到了巳正太阳就跟烈火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走,须得找荫凉的地方休息,等到酉时跟前太阳没那么毒了,商队才会再次出发,直走到亥正天黑。
一天里能走的时间统共不过三四个时辰,还好此行倒也不着急赶时间,他这次特意挑着西域一带亲自押车出行,为的就是西域佛法昌盛,想着多走走访访,尽快找到能够画经幡的画师。
却在这时,听见路边一个男人说道:“前天我去龙天寺上香,嚯!那里头新画了整整几面墙的法华经变,好看得不得了!”
康白心里一动,经变乃是以绘画阐释佛经奥义,所谓法华经变,即以图画阐释法华经,浅显直观地向信众传教。西域佛法昌盛,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引车卖浆者之流俱都礼佛,沙州、瓜州、甘州一带寺庙林立,高僧众多,这龙天寺又是诸寺中的佼佼者,听说连统领河西十一州的归义军节度使都经常到龙天寺敬香,如此名刹,请来画经变的画师自然是画师中拔尖的人物,不知那人是否担得起画经幡的重任呢?
又听那男人的同伴说道:“上次我去龙天寺听俗讲时也看见了,那会子还没画完呢,嚯!是真画得好,还没上色就看得我眼花缭乱,佛菩萨那眼睛跟活着一样,不管你走到哪儿回头再去看,都觉得佛在看着你呢!”
康白连忙下马叉手,笑道:“两位有礼了,两位可知道这画经变的画师是谁?”
西域佛寺众多,各寺为着吸引信徒,都花费极大心思塑金身、画经变,讲俗讲①,百姓们耳濡目染,胃口养得刁了,寻常东西也不会入他们的眼,两个人都这般夸赞,那画师必然有点真本事。
“客人有礼,”两个男人连忙还礼,你一句我一句道,“我也问了,小沙弥说不清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先前的那个画师,先前药师殿的经变画得可不如这个!”
“我倒是那天问出来了几句,说是个新来的画师,年轻得很,还不到二十出头呢!”
年轻的画师。康白一霎时想起一位故人,若是她在,也许他就不必四下奔走,寻找画经幡的画师了。含笑又行一礼:“多谢两位,等我入城之后也去看看。”
“客人客气了,”那两人极热心,忙又跟他讲路径,“你进城以后往东走,过了两条街就能看见一个石头牌楼,牌楼底下就是个极大的集市,你穿过集市再往西一拐,就能看见龙天寺了。”
这龙天寺他从前去过,知道路径。康白也不道破,笑着道了谢,耳边忽地听见一阵如丝竹般的呜鸣声,夹在风声里一道送来,余韵悠长,“鸣沙山又响了!”两人抬眼望着远处。
康白也顺着望过去,南边峰峦隐隐现于初升的日色之下,山脊薄如刀刃,风一吹过,隐隐竟似有流动之姿,更远处一抹绿色,嵌在茫茫望不到边际的戈壁中,让人一看就觉心旷神怡,在燥热中口舌生津。
鸣沙山,月牙泉,沙州附近最出名的景致。康白催马往前,吩咐安有:“让队伍再行得快些。”
若是能赶在巳初之前进城,他就立刻去趟龙天寺,详细问问那画师的情况。
一个时辰后。
商队在石头牌楼底下一处客栈落脚,安有张罗着归置货物,安排房间,康白带着个小童先行前往龙天寺,出来客栈,前面路上行着个挎篮子戴帏帽的女人,道旁的布帛店里另个女人探头叫她:“周嫂子等下!”
女人闻声止步,笑着道:“阿嫂叫我?”
却是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