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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陌生又熟悉的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
无数过往, 无数难以言说的滋味,都在他沉沉的目光里,无声流动。
许久,也许只是一瞬, 苏樱猝然转开脸。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羁时时按着心口,原来竟是因为, 那里藏着赐婚诏书。
他从不曾拿出来过,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曾提起。
“这,这。”张法成目瞪口呆, 一连说了几个这,原以为裴羁那么紧张必定是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为什么是赐婚诏书?苏樱是谁?裴羁也没成亲呀, 再说天底下哪有随身揣着赐婚诏书的人!
“放肆!”张伏伽沉着脸叱了一声。到此时看得清清楚楚,张法成诸般做作, 都是为了抢到那个锦囊,实在无礼, 叱道,“还不快向裴相赔礼认罪!”
张法成忍着气,不情不愿上前行了一礼:“都是误会, 请裴相恕罪。”
以为裴羁会谦逊, 哪知他只是一动不动坐着, 受了他这一礼, 张法成一口气堵在心口, 咬着牙退回座位,张伏伽连忙起身,亲自捧着那卷圣旨奉上:“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裴相恕罪。”
裴羁起身接过,放回怀里。耳边听见张伏伽又道:“原来陛下竟亲自为裴相赐婚,真是天大的荣耀啊,这中秋佳节团圆之时,裴相还要为着国事奔波在外,与夫人分别,真真令人钦敬。”
分别么,可谁又知道,今夜这轮圆月,其实同照着他们两人。这样隐秘的,相望而不可相亲的爱恋。
眼梢热着,余光里瞥见对面梨花白的身影微微一动,苏樱看他一眼,很快转开了脸。突然极想与她同沐着月色,一同度过这该当团圆的一夜,他们是夫妻,夫妻原本,就该如此。裴羁在翻涌的心绪中起身:“此刻月色正好,节度使可愿一道赏玩?”
“正该如此,”张伏伽连忙跟着起身,笑着往外走去,“露台那边敞亮,正好同赏清辉。”
厅中诸人全都跟着起身,苏樱落在最后一个,慢慢走出门外。院中灯火辉煌,月色逼在灯火之外,并不分明,待转过半条游廊登上露台,眼前豁然开朗,灯火此时都已落在脚下,唯有一轮圆月高悬天幕,烟水一般,将清辉洒落双肩。
苏樱扶着阑干眺望着,恍然想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与裴羁一道过中秋。
在裴家那年中秋,他推说有事,并不在家。
谁能想到他们第一次一道过中秋,竟是在遥远的西域,在这陌生的人群里,遥遥相望,相见而不能相认。
身边树影一动,裴羁消瘦的身影隐在树影子里,悄无声息靠近,苏樱下意识地向前两步,听见他低而快的语声:“明日一早,张用来接应你。”
明日一早,他随张伏伽前往右军营观看军演,张法成等人都会前去,到时候他们全副精力都会放在那场决定生死的兵变中,节度使府的防守必然会松懈,正是送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苏樱怔怔看他,隔着人影,树影,月影,他漆黑眸子有一瞬正正落在她身上,专注,哀伤,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似的,下一息他转身离开,快步走到另一边。
随即响起他与张伏伽说话的声音:“我久仰豆卢军封将军的威名,明日军演之前,可否请节度使为我引见?”
苏樱扶着阑干,沉默地听着。
他带着赐婚诏书,但他从不曾拿出来过,哪怕是重逢那天,康白声称与她定亲的时候。
天子金口玉言,赐婚于他们两个,她无从逃避,不能拒绝,只能做他的妻,那天只要他拿出赐婚诏书,立刻就能逼她回来,可他直到此时此刻,一个字都不曾提过。
是怕会陷她于危险之中吧,毕竟这些天里,她亲眼目睹着节度使府中的波谲云诡,他是拼着生死,在与张法成周旋。从前她恨他阴狠毒辣,恨他一再逼迫,羞辱欺凌,可他如今,却为了她的安危,放手了。
蓦地想起壶关外的山道上,窦晏平横道立马的身影,他道,我帮你拦住裴羁。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她不会跟他一起走,他们注定是要相忘于江湖的,可他还是愿意尽最后的努力,帮她。是不是爱极了一个人,便会宁愿自己承受痛苦,也要成全对方?
苏樱想不透,在她漂泊不定的人生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竭尽全力为自己算计、争取,她从不曾有过这样毫无保留一心只为对方考虑的时候,也从不曾这样,全心全力爱一个人。
可她知道了,被全心全力爱着,被毫不犹豫选择着、保护着,是什么滋味。
树影摇动中,随风传来张伏伽的笑语:“老封若是能结识裴相,必定高兴坏了,不过我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这老封,我不传他,他竟然也不来见我。”
裴羁点头:“明日就能相见了。”
心里明白,封永存只怕不是不来见,是不能来吧,前些天张用禀报过,封永存失踪了,豆卢军群龙无首,如今被扔在城外,屡次求见张伏伽而不得见。这些情况张伏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