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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曹进德也带着弟子们与他一道守卫城南门,许是生死之际看破了,许是得知苏樱带着妇孺们去藏经洞的义举,今天一早曹进德便来寻他,倒是收女徒不合行规,但若是苏樱还愿意学,他愿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全部传授。
苏樱怔了下:“真的?曹师愿意?”
裴羁看见她飞扬的眉眼,她笑了,从前总是雾蒙蒙的眸子此刻如阳光下的流水,璀璨夺目,不曾有丝毫阴霾。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下意识地伸手,摸到赐婚诏书微微凸起的边缘。
她能得偿所愿,他也替她高兴,但,学塑像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她这般欢喜,应当是立刻就准备学吧,她并不打算回长安,并不打算跟他走。
“真的。”康白一瞬不瞬望着眼前明媚的笑颜,呼吸凝滞着,不知第几次想起那夜经洞摇曳的长明灯,灯下她微红的脸。那么美好,那么让人留恋,可惜,那么短暂,“他,愿意。”
“我这就去拜谢曹师!”苏樱欢喜着,回头看了眼裴羁,“哥哥,我去去就来,你在家等我。”
“我与你一道。”裴羁慢慢起身。
也许她并不打算跟他走,但他,是一定会跟她走的。
“叶师不必着急。”康白含笑拦住,“曹师有几个弟子守城时受了伤,曹师在张罗医治,可能这几天都不得闲,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吧。”
苏樱也只得先放下,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忙向裴羁道:“哥哥,我想去趟梵音寺,向方丈大师道个谢。”
那夜梵音寺也安置了近百妇孺,她临走之时谢过了龙天寺的圆觉,却还没来得及去梵音寺道谢。
裴羁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与你一道。”
十指相扣,握住了,怎么也不肯松开,苏樱有些害羞,然而他受着伤,便也由他,身后康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转开了脸:“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叶师,改日再会。”
出得门来,那去挑水的少年正好返来,额上冒着汗,老远便冲着苏樱笑,又红着脸打招呼:“叶画师,叶大哥。”
苏樱刚刚停步,旁边裴羁已经开了口:“高家侄儿,我与你伯父平辈论交,休要弄错了辈分。”
苏樱怔了下,听见身后低低的笑声,康白转身往另一边走了,余光里瞥见少年窘迫无措的脸,裴羁拉着她上了车:“走吧。”
车声粼粼,沿着街道往梵音寺方向去,一路上不停有人向她打招呼,布帛店的,香药店的,夹缬店的,还有街角一处学堂,那些她曾帮助过的邻居街坊热情问候着叶画师,连带也关切叶画师的“哥哥”,从前在长安,更多人只识裴羁,不识苏樱,在这里,他成了她的附属。
她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裴羁沉默地坐在车子一角,车子穿出四条街,驶向大道,她眼睛亮着,指着远处的龙天寺的琉璃顶:“我上个月给龙天寺画了几墙经变,都说画得不错。”
她画的,又怎能不好。裴羁点头:“必然很好。”
“还有那里,”她又指着不远处的山脉,“那是梵音寺的经洞,不嗔方丈前些日子请我去画壁画,我还没有画完呢。”
裴羁垂目看着,她一双眼熠熠生辉,便是她自己的画笔,也难以描摹出如此灵动的神采吧。她是真的喜爱在这边的生活,而他方才追随着她的足迹,也曾点滴窥见了这新生活的面目。“念念。”
苏樱觉得这一声唤得有些沉,下意识地回头:“哥哥?”
“带我去经洞看看吧。”裴羁用右手,轻轻拥她入怀,“我想去看看。”
想看她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想看她凭着一双手,为自己创造的,全新的世界。
车子转进山道,道路狭窄,很快便不能前行,苏樱下车扶了裴羁,挽着他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走进经洞。光线陡然暗下来,冷浸浸的,石壁的寒气,裴羁连忙解衣给她披上:“里面冷,披着吧。”
“我有呢,”苏樱又给他披回来,去洞口处的箱子里取了平日作画的罩衣穿上,一摸口袋里还装着几支画笔,笑着拿出来向他一晃,“看,这就是我平日用的笔。”
很大,比平日案牍间用的画笔大的多了,用起来很累吧。裴羁抬眼,看见壁上的长明灯遥遥照着,佛陀、飞天虽然未曾着色,却都已经有了翩然欲飞的姿态,一时间心绪起伏,轻声道:“念念,你去画吧,我想看你画。”
苏樱有些意外,随即一笑:“我也惦记着呢。”
这些天困在节度使府,她早已技痒,正是想画的时候。
怕他要来扶她上脚手架,牵扯到伤口,所以也不去高处,只坐在地上,描画佛陀脚下的灵鹿。起初还总惦记裴羁,一次两次回头去看,后面画得入神,万事都已抛下,只记得手中笔,壁上画了。
裴羁安静地坐在她身后看着。满壁图画因着她,仿佛都有了灵气,她新竹般的身影嵌在其中,那样专注,痴迷,生机勃勃。
她喜爱这里,她喜爱,做画师叶苏。
长安对于她来说,太小了,太旧了。死气沉沉,压得人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