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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懑不平,苏樱披衣下床,拿起夜灯快步向西间走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屋里的一切再次闯进眼帘。木马安静地藏在帷幕后,短塌安静放在床边,她的小箱子放在父亲的衣柜上面。一切都跟父亲在世时一模一样,母亲不曾动过这间屋子的摆设。
心里恍惚着,苏樱在床边坐下。母亲是很容易厌倦的人,家中的摆设时常更换,可父亲过世那整整一年,母亲独自住着这间卧房,却不曾动过这里任何摆设。
是在怀念着父亲吗?苏樱无法确定。
昏黄灯火照着新做的衾枕被褥,都是从梓州带过来的,从前父母在时用过的那些已经太旧没法用,收在柜子里不曾拿出来。这张床,昔日父母亲住过,后来母亲独自用了一年的床,此刻既新又旧,让人说不出的感慨,酸涩。
苏樱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躺在床上,可曾怀念过父亲?父亲是天授六年二月病故,窦玄是天授五年十月底病故,母亲留在锦城守孝一年,守的是窦玄,还是父亲?
心脏砰砰跳着,在难以言状的郁燥中,重重向墙上一拍。
听见沉闷的响声,手指在这时,隔着蚊帐,摸到墙上凹凸不平的痕迹。这面墙,靠着母亲枕头的墙壁上,仿佛有字。
苏樱急急坐起,拨开蚊帐,拿过灯细细照着。
的确有字,母亲的笔迹,最上面是一个日期,十月二十八,窦玄的忌日。
母亲在这里,在她每夜一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刻着窦玄的忌日。
心中愤懑着,看见灯火照耀下,紧跟着的另一个日期,二月初四。父亲的忌日。
苏樱低低啊了一声,在难以名状的纷乱思绪中,手指抚着那深深的刻痕,久久说不出话。
跟在父亲忌日后面,还有极短的,细细的竖线,像是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细小工具划出来的,一行接着一行,密密麻麻连续,苏樱猜不出是什么,本能地数着数量,一、二、三……三百六十。到此时蓦地反应过来,这些竖线,计的是天数。
一条竖线代表一天,三百六十天,母亲为父亲守孝的那整整一年。计数从父亲的忌日开始,母亲那整整一年的重孝斩衰,不是为窦玄,是为父亲。
再细算起来,从父亲过世到母亲改嫁张家,期间正好二十七个月,妻子为丈夫守孝的时间。
原来母亲,也知道父亲的好,并不是全然无心。
眼角湿了,那些愤懑不平消失了大半,苏樱重新掖好蚊帐,长长吐一口气。
父亲死后那整整三百六十个寂静的深夜,母亲是怀着如何的心情,用指甲划下这一个个小小的竖线呢?她猜不出,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冷淡疏离的母亲相差太多,但她从此,再不必苦苦追寻什么真相了。
一切都已经释然,上一辈的事,尘归尘土归土,她该放下过往,好好走她将来的路了。
提灯出来,轻轻掩门,外面传来院门开合的动静,随即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苏樱打开门,裴羁站在西厢门前,正伸手接过张用递过来的信柬。
这些天他不在长安,朝堂要事都是通过信柬传递,征求他的意见,苏樱也没多想,隔着门随口问道:“朝中有要事寻哥哥?”
裴羁拆开看了一眼:“是我告病请辞的折子,圣人准了。”
身为宰相,他已经数月不曾上朝,固然一开始是为公事,但眼下她好容易回家,他须得陪她多住些时日,这纯然是私事,不能因他一己之私,荒废朝廷公事,所以他在动身前往锦城时便已上折子请辞,前两次太和帝都不曾答允,道是朝中离不开他,这次终于恩准,但还为他保留了检校官职,命他在外探访民情,尽快还朝。
苏樱吃了一惊:“你辞官了?”
“对。”裴羁收好折子,微微一笑,“无官一身轻,从此就能好好陪你了。”
晨光熹微,远处天际一抹微微的金红色,大约是即将升起的朝阳。今天依旧是川蜀难得一见的晴天。苏樱扶着门怔怔站着,他迈步向她走来,袍袖鼓着风,停在她脚下:“念念。”
苏樱垂目看他,渐渐升起的朝阳为他萧萧肃肃的身形披上一层温暖的光芒,如此明亮,如此让她安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