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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我搓个几百丸吧。”
黑袍之下,毫猿的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在克制自己殴打傻缺患者的冲动。
可能是想起来自己打不过,他又改成谆谆善诱、以理服人的语气。
“几百丸……也不是那么容易搓的。而且阁下服药这些日子,难道没有发现,药效的镇痛作用越来越短了吗?”
镜中,梅拥雪无声地默认。
毫猿背着手,在水磨的青石地砖上踱了几圈:“说起来,阁下也算是老朽医治过的最奇特的患者。有好几次,老朽都以为阁下到了最后的危急关头,但你竟力挽狂澜,又维持住了一条岌岌可危的平衡底线。”
梅拥雪轻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毫猿慢慢道:“所以,老朽根据这几次医治的脉案斗胆猜测,阁下修炼的道统,就像一个人伸直手臂,同时举起上百个砝码一样,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张力。”
铜镜里的梅拥雪不置可否,无论毫猿的猜测是对是错,她都不给出一点可以参考的反应。
但在记忆之外,梅拥雪知道,这个老头未必猜到了自己修炼的道统,但他说中了一部分化身道的表现形式。
在他举的例子里,“手臂”相当于梅拥雪的神识,至于那些砝码,自然就是曾经梅拥雪搞出的化身。
毫猿继续道:“当这个人筋骨强健时,日常举着这上百枚砝码,不但轻松自如,而且抡圆了可以当大锤御敌于外,日常买菜可以检验斤两守财于内,妙处多多,方便得紧。”
“但若是有一天,这人手臂受伤、肌筋撕断,这时候还保持着过去拿砝码的姿势,对伤势就造成了不小的压迫。”
“依老朽看,阁下想必是每次等到无力支撑了,便抛下几颗砝码,于是手臂得以回缓片刻,阁下的伤势便稍加好转。但伤处仍然被其他砝码牵连着,所以不多时又恶化,然后阁下再抛下几颗砝码……如此周而复始,阁下也饱受伤痛之苦。”
镜子照出梅拥雪森然的冷笑:“你老的话我听懂了,你想劝我,把剩下的所有‘砝码’都一口气扔掉。”
毫猿抬起手来,想要捋捋胡子,结果碰到脸上冰冷的铸铁面具,又讪讪地将手放下。
“老朽医术微薄,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先生不必自谦。”梅拥雪眼珠转动,隔着镜面看向背后的大夫,“只是,按照你的这个疗法,就算我把所有砝码都扔了,这条受伤的‘胳膊’依然断折溃烂,伤势无一日不在往四周蔓延,不知大夫又要如何?”
这一回,黑袍老者沉默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飞快地、模糊地、像是这几个字烫嘴似地反问道:“阁下岂不闻壮士断腕乎?”
“……”
大夫的意见很明确:你完了,治不了,切了吧。
镜子里,梅拥雪投过去的目光含义也很清楚:说得对,不想听,争取再抢救一下。
她磨着牙齿森森而笑,不知道在笑这个冷酷的处理方案,还是在笑自己此时的狼狈处境:
“说起来,你老知道吗?从前也有一个男人,总是头疼。后来,他请了一位名叫华佗的大夫……”
不过,现在的梅拥雪知道,自己终究会选择这条壮士断腕之路。
梅拥雪毕竟不是曹老板,不会好端端地杀大夫。
所以,在毫猿拿出一瓶红色小药丸递给梅拥雪后,她便支付了丰厚的诊金,然后送对方离开。
那个装药的瓶子看起来特别眼熟,眼熟到现在正在梅拥雪袖子里揣着。
毫猿走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这段记忆的表现手法,就像是影视剧里的快进镜头。当画面再次转成正常的一倍速时,只见过去的梅拥雪又坐在那张书案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白纸。
纸上密密麻麻画着将近一千个格子,其中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格子里,都用红笔朱砂画上了不祥的叉号。
透过记忆,当下梅拥雪看着那些格子和叉号,忽然对其中蕴藏的含义无师自通:
这张白纸,是一份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记录。
格子代表着自己创造的马甲。
而叉号,则代表着马甲从物理意义上被销号了。
过去的梅拥雪自言自语道:“摘掉砝码,自断手臂,唔,果然只能如此了吗……”
与此同时,仿佛记忆忽然对梅拥雪开放了管理员权限。
梅拥雪神识一震,视线一下子从书房中的单方面视角,直接扩成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
每根网线的尽头都牵系着一个化身,所有化身所见所闻,所历所感,全部汇聚到梅拥雪的本体之内,再由本体调拨控制,在极短的千万分之一秒时间里,给出准确的下一步回馈。
这一刻的梅拥雪既是自己,也是一台汇聚着超高效率和信息的主机。
她是山岭间的梅蓝微,她是水晶湖上的梅青袖,她是独行在田间阡陌的梅雪衣,她是……
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