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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露出憨厚又忠厚的笑脸:“好漂亮的小娃子,乖乖听话,多笑一笑,候府一准就能把你留下了。”
老马总是让我笑,在他看来,爱笑的人更讨喜些。
这实在是老马的一番苦心,他就像老马识途里的那匹老马,将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生存经验传授给我这匹初出茅庐的小马。
可我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因此,离岭南侯府越近老马便越发愁,真恨不得等我长大一些再将我送去候府,奈何再不寻一条出路,我们俩之间就该有个人要饿死了。
终究是来到岭南侯府的正门外。
老马让我站好,自己跪下连磕了二个头。
门房见了,走上前问:“老人家,你可是到这门下诉冤情的?”
老马道:“我是昌州岳府的家仆,有要事求见侯爷,还请通传一声。”
老马紧张,说话时直搓手,他要撒谎了,他这辈子没撒过谎,可这一次为了我不得不撒谎。
他骗侯爷,骗郡主娘娘,眼含热泪道:“夫人临终前交代老奴,务必将小姐送到岭南来,夫人说天底下唯有侯爷和郡主娘娘的胸怀和气度能容得下小姐……”
这套说辞老马在心里暗暗斟酌很久了,此刻一鼓作气说出来,简直像闯鬼门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可在老马心里犹如千钧重的一件事,对那身着宫锦头戴宝珠的郡主娘娘而言却是轻如鸿毛。
“不过是个小孩子,有什么容不下的。”她看着我,不禁喟叹道:“这一家也是可怜。”
一旁的侯爷反倒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望着窗外残阳,感慨万千:“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岳家灭门已经是四个月之前的事,夫妻俩早就得到消息,早就伤心过一回,因此侯爷目光一转,即刻便收起了伤感的情绪,偏过头对郡主娘娘道:“满儿又来了,这孩子怎么一到夜里就要找你。”
才说完,格栅后便冒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并不算胖,单看那张脸,甚至有点羸弱,却穿的圆滚滚,走路都有些迈不开腿,只挪着小碎步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的唤道:“娘,娘。”
眼看要跑到郡主娘娘跟前,她脚步忽然一停,站在那里,看着我,只是短短一瞬,就像一只笨小狗似的扑过来,将怀里抱着的小被子压在了我赤/裸在外的双脚上。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郡主娘娘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郡主娘娘失态了,没办法不失态,那香香软软的小被子,是年幼的郁润青每日夜里安然入睡的必需品,而我的双脚一路走来生了两轮的冻疮,脚趾红肿,起着水泡,流着脓,覆着潮湿的一层污秽。
郡主娘娘生性喜洁,她绝不会容许郁润青和那条小被子有任何接触,可没有小被子,郁润青就不睡觉,一想到之后一段时间夜里的痛苦与煎熬,郡主娘娘的声音都尖锐了:“你们都瞎了吗!还傻站着做什么!”
我的去留还悬而未定,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马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老马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姿势半跪半立,是一副想做点什么但又不敢乱动的样子。
谁也顾不上老马。
有人把郁润青抱走了,有人把小被子拿开了,有人轻声细语的安抚着郡主娘娘,有人推开窗又往香炉里洒了一把艾叶。
老马脸白了,黑里透白,是个灰呛呛的脸色,他悄悄的,偷偷的,在我后腰上拧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要我哭还是要我笑。
我哭不出来,更笑不出来,抬头看向被人抱在怀里的郁润青。
郁润青说:“姐姐不穿鞋,脚冷,给她盖被……”
郡主娘娘只失态了那么短短一瞬,又气度雍容起来,“你瞧我们这一屋子人。”她笑着对一旁的侯爷说:“还没有个小孩子细心。”紧接着招呼婢女:“去,带她好好洗一洗,换身衣裳,再叫大夫来看看,且得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呢。”
老马听了这话,连忙磕头,脑袋砸在地上,响声阵阵。
“倒是个难得的忠仆。”侯爷思忖片刻说:“就留他在府里养老吧。”
郡主娘娘还在嘱咐婢女,随口敷衍:“听你的,叫他去外院,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于是我也跪下来,向比山还高的两个人叩首谢恩。
可自那之后我便没再见过老马,老马当天夜里就走了。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走的,他留在候府,永远是个让人高看一眼的忠仆,谁见了他,必然就想起来我,想起来是他带着我从昌州到岭南,千里迢迢,一路乞讨。
我早晚是会长大的,他怕旁人背地里笑我是扫帚星,是小乞丐,他怕这段往事会像根针似的,总刺着我。
老马盼着十年之后旁人忘了我的来历,最好我也忘了这一切。
可我偏要记得,一点一滴都不忘。
我躲进小小的座柜里,关上柜门,紧闭双目,一遍遍想着母亲生前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
母亲倒在座柜前,盯着柜门缝隙里的我,嘴角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