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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来越大, 被风推着,在阶下铺成一层白,窦晏平觉得冷,将身上的薄毯紧了紧, 看向苏樱:“念念。”
他没料到崔家在辋川, 居然没有庄园。
辋川位于长安城外几十里, 因着风景秀丽,多有达官贵人在那边修建别业,但除却那些别业庄园, 其他地方都只是穷乡僻壤,诸事都不方便,崔家既然没有庄园, 又如何会让刚刚怀孕、多病缠身的女儿去那里休养呢?这句话,明显是个谎言。
许是安慰她,许是安慰自己, 涩涩说道:“或者是杨刺史记错了。”
“或许吧。”苏樱习惯性地想笑, 余光瞥见裴羁殷殷的目光,那点笑未曾成型便又散去了。他说过,在他面前不需要强撑, 而她现在也的确有些累了,不想再强装笑容了, “十一哥,不消去辋川, 我们回锦城吧。”
去也无用,父母亲那时候应该不在那里, 也许是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也许是躲在家里哪个庄子上, 这桩怪异的婚事,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总要躲一躲,躲过众人的目光,等孩子出生后带回锦城,谁也不知道长安这边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桩婚事、这个孩子的秘密。
母亲大约也不曾想到,她竟会跟窦晏平有了纠葛,这桩旧事,竟然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揭示在她面前。
“好,我们回锦城。”窦晏平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又松开,对上她湿漉漉的眸子,陡然一阵刺心的愤懑。
凭什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最美好的开始,却有如此结局!
“明天一早,我们回家。”裴羁起身,握住苏樱的手。
眼前蓦地闪过她落水后刚刚醒来,惶恐无助地喊着回锦城、找阿耶的模样,这情形曾经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让他一次次猝然惊醒,都是剜心一般的后悔和愧疚。她要回趟家了,回去她一直想念的地方,过去他逼得她四处流离,有家不能回,现在他来陪她,回家。
入夜时雪停了,窗缝里丝丝缕缕透进清寒的气息,窦晏平睡不着,披衣起来,独自在庭中漫步。
朔风吹落树上积雪,噗一声落了两肩,窦晏平抖了抖衣袍,下意识地望向苏樱的窗户。
黑漆漆的丝毫声息也无,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像他一样满腹心事,睁着眼盼着天明。窦晏平拢了拢领口,无声长叹。从前总归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诸般疑点或者只是巧合,但如今看来,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
最心爱的人,却要以这种方式,与他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了。
“晏平。”身后有人唤,窦晏平回头,廊下裴羁披着雪氅,推门走了出来。
他来做什么?眼下这情形,他该心满意足了吧。窦晏平一言不发,转身向另一边走去,身后脚步匆匆,裴羁追了上来:“晏平,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谈谈,以往之事,是我愧对于你。”
停步,向着窦晏平深深一揖。
卧房里,苏樱披衣下床,刚走到门前突然听见外面隐约的语声,闪身隐在窗后,隔着帘子的缝隙,看见清冷雪色下,裴羁对着窦晏平,深深折腰。
庭中,窦晏平冷冷看着裴羁,没有说话。事到如今,道歉有什么用?他原本安稳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打碎,再不能追回了。
“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不过晏平,念念如今肯定更难受,” 裴羁下意识地又看了眼苏樱的卧房,“无论如何你都得撑过这一段,免得她为你担忧。”
窦晏平看他一眼,冷冷哂笑。今日他万箭攒心一般,脸上却不曾露出分毫,为的都是怕她难过。又何须他来提醒!
抬步离开,裴羁连忙跟上:“晏平,念念的心结一直不曾解开,我们得帮她。”
窗后,苏樱极力听着,隔得太远,声音夹在夜风里,模糊着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方才裴羁那样,是在给窦晏平赔罪吗?
庭中,窦晏平没有回头,淡淡道:“我知道。”
他知道她的身世如同一根毒刺,始终扎在她心上。试问谁又能轻松放下?谁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谁又愿意背负着沉重的秘密,此身未分明?
“不止是身世。”裴羁跟上两步。
窦晏平眉头一蹙,裴羁一个迈步截到他面前:“她母亲对她太冷淡了,这是她一直未曾放下的心结。”
窗后,苏樱安静地隐在黑暗中,他们已经走到临窗的廊下,先前模糊的语声稍稍清楚些,听见了母亲两个字。
廊下,窦晏平停住步子,心中一疼。
离开沙州那天他说崔瑾很疼爱她,怪道她那般古怪的表情,她是不相信吧。什么样的母亲,竟让女儿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受着母亲疼爱的。
“这些天我想过很多次,崔夫人对她虽然冷淡,但能够尽心竭力教给她那么多东西,绝不可能不关心她,”裴羁低着声音,“大约是不能够放下过去,或者在心里怨恨你父亲吧。”
窗后,苏樱呼吸凝滞着,紧紧攥住窗帘。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窦玄虽是被逼无奈娶了南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