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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冬雪簌簌。
高大的红色宫墙映衬着一地素白,肃寒冷寂。
宫墙一侧的角门中,几个少年鱼贯而出,身上俱是裹着厚厚的披风。候在不远处的家仆纷纷上前,又是递手炉,又是嘘寒问暖,一个个好不殷勤。
落在最后的少年是个例外,他立在角门外抬眼望去,眼见接人的马车一辆辆走远,唯余雪地上杂乱的车辙印,却不见来接自己的人。
府里没人接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喻君酌懒得去揣测其中缘由,紧了紧披风朝着风雪中行去。
只是今日的雪有些大,就这么冒雪走回去,只怕他本就单薄的身体非要冻出个好歹来。喻君酌在十字路口略一犹豫,弃了大路,选了条平日里少走的小道。
走这条路回去,至少能省近一半的路。
雪越下越大,喻君酌身上的披风内衬不厚,裹在身上被风一吹就透了。他攥紧了披风,踏在雪上的脚步略显急促,只因这小道今日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冷僻。
周围的地上和房屋都被雪铺满了,只有一排脚印没入前头的巷子里,像是刚有人留下的。喻君酌视线停在不远处的巷口,忽然感觉脊背有些发寒。
砰!
背后骤然传来闷响。
喻君酌回头看去,见是树上积的雪落了下来。
他稍稍松了口气,转身想继续朝前走时,却见方才还空荡荡的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是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头巾,下巴藏在棉袍的立领中,只露出了半张脸,颧骨处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两人对视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寒意袭来,少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转头朝着来时的路奔去。然而他没想到,背后竟然也站了一个人。
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且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喻君酌进退两难,只能无助站在原地,感受着彻骨的寒意一点点将他淹没……
锋利的匕首刺入他身体时,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小腹上传来一阵温热,他才惊觉那是自己的血正在往外涌。
“为……为什么?”喻君酌眼底满是不解。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下辈子投胎,选个好人家。”男人被他那无辜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一手蒙住他的眼睛,用匕首在他颈间又补了一刀。
喉咙被刀划开,喻君酌的意识顷刻间便涣散了。
血从他失去生息的身体中流出,将周围洇红了一小块,远远看去像是白茫中开出的一簇殷红。
临死前的那一刻,喻君酌忍不住有些怆然。他想,应该没有人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说不定冬天还没过完,这世上就没人再记得他了。
好冷。
尽管已经死了,但喻君酌还是觉得很冷。
那冷意像是透过躯体浸入了他的三魂七魄,令他死后依旧摆脱不得。
“小公子,醒醒。”
伴随着一个声音,喻君酌被人轻轻拍了拍。
“唔?”
少年茫然地睁开眼看,发觉自己不在冰天雪地的暗巷中,而是在一辆马车里。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喻君酌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透过车帘往外一看,见马车停着的地方,竟是永兴侯府。上一刻他明明被人杀了,怎么眼下竟然又回到了家里?
直到被小厮引到偏院,喻君酌才明白,自己这是死后还魂了。
他又回到了自己被接回侯府的那一日。
离家十六年,他回来的第一日家中无人迎接,就连住处也寒酸得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府里的小厮一眼就知道这位小公子不得宠,把人引到住处后便没了人影。
喻君酌在雪地里侵染的寒意尚未褪尽,浑身冷得发疼,只能自己去找了些炭,在屋里点了个炭盆。
他坐在矮凳上,感受着四肢百骸渐渐恢复的暖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颈间。不久前被利刃划开的伤口荡然无存,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三弟。”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
喻君酌眸光微滞,听出来人是那位与自己同岁的二哥,喻君齐。
“你这屋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喻君齐在屋里扫了一圈,又道:“三弟,今日你回府,父亲母亲都在忙,忘了去门口迎你,你可别放在心上。”
喻君酌冷笑一声,不是很想搭理对方。
“午饭母亲让厨房备了席面,到时候你可以过去一道用饭。”
“我坐车累得慌,就不去了。”喻君酌淡淡道。
喻君齐一怔,喻君酌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印象中,幼时几次见面,自家这三弟都喜欢巴着他,还会朝他打听父亲和兄长的喜好,竭力想讨好一家人。
但是这一次见面,喻君酌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态度疏离,好似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