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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想杀了金静尧。
重新来过,金静尧又将黎羚抱起来,呼吸微重,视线在她唇角逡巡。
她被他的气息缠住,深陷一阵温柔湿润的沼泽迷雾。心跳愈发重了,像在等一声发令枪。
但最终他没有吻她。
只是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态度很珍而重之。
黎羚敛下目光,说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
他抱着她,从床上走下来,经过乱糟糟的逼仄客厅。
光线昏沉得像日暮的海。一切都很安宁,虽然乱,但是足够温馨。
沙发上有他买给她的二手抱枕,电视机里的老电影才放了一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桌子和椅子的脚都被磨平了。洗完澡,他们会一起吃早餐。他轻轻用手抚摸她的脊背,问她想吃什么。就在这时,楼上突然有人发狠地撞门,发出吵闹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怔。
阿玲是疑惑不解,周竟则屏住呼吸,眼中浮现出微弱的恐慌和万念俱灰。
他认出了那些人的声音。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厄运的镰刀,总是降临在最幸福的时刻。接下来的一连串动作,快得不假思索,就好像他早已经在心里排练过了太多遍,以至于形成了肌肉记忆他飞快地将阿玲抱进了卧室的柜子里,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别出来。
然后很轻地关上了门。
关门以前,他甚至还努力地对她笑了笑,温柔地说:“无论发生,别怕。
几乎在同一时间,楼梯间被撞开了,一群人冲了下来。哐啷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像山洪爆发,漫过一切。他走了出去,背影很平静,没有回头。
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天亮以前,他是幸福的。
地下室狭小而逼仄,人在其中,犹如困兽,缠斗本身都是一种绝望。
一个长镜头从楼梯上方摇下来,自上而下的俯拍大全景,透过纵横交错的台阶和柜子,像上帝在俯视着笼子里的蚂蚁。随后,多机位的镜头里,几个人撕打在一起,没有太多的套招,都是很原始的动作。仿佛有种亡命之徒的挣扎与残酷。年轻男人被围了起来,先是头挨了一下,然后心窝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都四分五裂地摔倒在地上。拳头是照着脸来的。疾雨一样,毫不留情地落下来。
他似乎根本没想过保护自己,挨打的时候不会躲,撞墙的时候也直直地拿脊背去撞。
原来人的身体撞上墙的时候,会发出钝刀子一样的声音。
人被掐住头发的时候,会露出如此狠厉的、嗜血的眼神。
“这小子今天怎么反抗得特别激烈。”一个人说。
“因为是他家吧,特别有感觉。”另两人哄笑着,又踢了周竟一脚。
“对了,你们不是说他在家里藏了什么人吗?去搜搜啊。”
有人作势往卧室衣柜的方向走,周竟目光涣散,有气无力趴下,像没看见。
另一个人往反方向走,他盯着对方的后背,瞳孔收缩,像濒死的兽类,突然咬紧牙关爬起来,照着人扑上去,从后面卡住他的咽喉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拼命反抗,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打错了人,也是为了制造烟雾弹,让他们误解。
他不在乎挨打。
地下室被冲破,他的肉-身就是最后一只沙袋。
他不会让他爱的人被洪水淹没。
黎羚躲在柜子里,泪流满面。
最开始她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到后来,她看了太久,表情接近于麻木。她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像滚烫的沙子。她被埋进沙堆里,无法呼吸。
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年轻男人转过头,嘴唇动了动,艰难地用口型对她说,不要看我。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他知道她在看她。
可能他说完之后,还对她笑了一下,但因为不小心牵动了眉骨的伤口,看起来很狼狈。
这个笑容也变得非常难看。
光线和灰尘一同跌进他的眼睛里。
随后,他就被人群彻底地挡住。仿佛被丧尸潮吞没。一大群行尸走肉围着瘦弱的身躯,分食他的血肉和内脏。她听话地闭上眼睛。
还是在哭,眼泪变成沸腾的海水,空气也融化成深红色,如血般沉重。
她等了很久,直到外面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才终于睁开眼睛。
施暴者们骂骂咧咧,砸烂了所有的东西,狂风骤雨地离开地下室。楼梯咚咚咚的脚步声,像心脏起搏器的怪异声响,像令人不安的倒计
她推开柜子的门,远远地看到周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离她好远。她只有一条腿,她站不起来,过不去。
她用力地捶打那条没有用的断腿,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