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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的。”阿玲继续咬着牙说。
他们走进浴室。她看着对方拧开水龙头,将浴缸里的水放满。灰白的水雾在房间里扩散开,令镜面变成模糊一片。
他们的脸影影绰绰地倒映在浴缸的水面。像阴天池塘的倒影。
阿玲被抱进浴缸里,犹如一只白色纸船被放生回摇曳的水池。
熊掌有些笨拙地,碰了碰她上衣的纽扣。
“滚出去。”她说。
他便不再继续。
阿玲转过头,静静地目送着玩偶熊离开。脚步声没有远去,她知道他还站在门外。
她随手拿起什么东西,朝着浴室的门砸起,有气无力地骂:“滚远一点。”
脚步声不怎么情愿地响起,这次是真走了。
她垂头望向空荡荡的裤管。它孤苦无依地飘荡在水面,如一纸浮萍。纸船正在被融化,每一只纸船的宿命都是如此。
哗啦一声。
水没过头顶。
水中的摄影机对准黎羚的脸。她闭着眼睛,发丝在水中荡开。
窗外天色昏沉,灰白的薄云如饱胀的潮水,缓慢地流过晦暗的天空。仿佛一条剖开肚皮的死鱼,横陈在静止的江面。
一切都很安静。很缓慢。
不应该再有任何声音。
可是,真奇怪,黎羚听到了声音。很多、很多的声音向她涌来,如翻滚的水流。
“导演,她没演过戏的,就那么把她丢进水里,真不怕出事?”
“怕什么,拍戏而已,又不会死人。”
“年轻人就是要多多历练,我们年轻的时候,吃的苦可比她现在多多了……”
她听到“扑通”的一声。
她好笨,怎么不会游泳。没有人教过她跳水之前要先闭上眼,捏住鼻子闭气。她甚至不知道背后的手属于谁,就被硬生生地推了下去。
她又看到了大海。很空旷,一望无际,像一只巨大的蓝眼睛。她被一次次地推下去,再爬起来。
扑通。扑通。她记得推她的手,男人的手,海蛇一样滑腻的触感。她记得耳边的嘲笑声。低沉的、尖利的、反复无常的笑声。
而那年迈的老导演,始终用沙哑的嗓音喊:“继续拍!”
“都别过去!让她呛!”
“摄影机,别停!”
——原来她都记得。
哗啦一声。一只苍白的手掐着她的后颈,近乎于粗暴地将她从水里拎了起来。
黎羚湿淋淋地趴在浴缸边,拼命地咳嗽。
因为太过用力地呼吸,而发出了不太体面的声音。
“卡。”副导演喊。
咳嗽声立刻停止了。
现在的黎羚已经很会游泳,拍这种戏绝无可能呛到自己。
演戏而已,她可以分清戏剧和现实、回忆和现在,也知道自己身在一个很安全的剧组里。
他们精准计算时间,掐秒表停止,在喊“卡”的下一秒钟,就很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受伤,还能不能继续。
就连按住她脖子的那只年轻男人的手。
都不是为了将她压下去,而是为了将她拎起来。
金静尧垂眼看着她:“这条过了。”
居然一条过。简直史无前例。
对讲机里传来了欢呼和鼓掌的声音。
黎羚也发出有气无力的笑声,手从浴缸的边缘垂下来。
其实她只是借机在放空,但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却莫名地很可怜,像是被狂风骤雨横扫过。
她的手腕太细,皮肤太白。某种白的、甜腻的味道,在静脉里隐约流动着,如同树的汁液,轻轻划开就能尝到。
一块柔软的大毛巾被丢到头顶,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住。
“……抹布?”黎羚脸被蒙住,声音闷闷地问道。
金静尧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记性不好吗,废话记得很清楚。”
黎羚顽强地说:“我是……关于导演的事都记得很清楚。”
“你最好是。”对方无动于衷地说。
片刻后,黎羚终于结束了与巨大毛巾的搏斗,重新露出了毛巾里小小的脸。
她不太善良地反问道:“那你呢,导演?”
“怎么。”
黎羚一下下地擦着脸,假装期待、实则阴阳怪气地说:“导演演技这么好,下一场戏一定不用戴手套了吧。”
金静尧突然对她笑了笑。
“很期待?”他语气温和地问她。
下一场戏是周竟帮阿玲催吐。
黎羚说:“太期待了,做演员这么多年,还没有对哪一场戏这么期待过。我都开始紧张了。”
“哦。”金静尧目光沉沉地俯视着她,“那你慢慢紧张。”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在墙面投下相交叠的影子。
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动,制造出一个个微小的漩涡,将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