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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一划而过,如真的流星一般。
“小姐怎么给扔了!”芳姨诧异道。
“没人要的东西就要扔掉!”施嘉莉从洋台上回来,“啪”地关上窗。
心中正郁结,门外又来了一个佣人丫头来请:“小姐,太太叫您过去呢。”
施嘉莉知道母亲叫她过去做什么,不就是又要在她脸上、身上涂涂抹抹么?当初她考上大学后选择搬出去住,第一为了上学方便,第二便是为了逃脱母亲对她容貌的极端控制。母亲因自己容貌有缺陷,便对她的脸产生了掌控的执念,她能理解,却无法忍受。
到了母亲屋里,她看到母亲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金背鸾凤纹铜镜整理鬓角。见她进来,凌瑜道:“方才你用过饭上楼后,我与你父亲商量,希望你能从目前在读的系中转出去。我觉得读中文就很不错,修心养性,或是……若你有喜欢的艺术,我和你父亲也愿意尽心培养。”
“妈妈!”施嘉莉震惊道,“您叫我过来是为了叫我转系?飞行器制造到底有什么不好?”
凌瑜察觉到她的抵触,转过身口吻严厉道:“我倒想问问你,它到底有什么好?我不能接受我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精细养大的女儿整日与轰隆隆作响的机器打交道!不能接受她变得粗糙!变得不修边幅!变得伤痕累累!那是底层人该做的工作!而你应该优雅、体面地过生活!”
“爸爸也同意了?”施嘉莉敛眸屏息问。
“他也希望你不要自讨苦吃。”
“不可能,爸爸是最支持我的!”
“你爸爸就在楼下书房,你大可以去问他!”凌瑜流露出异常不解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你也并不喜欢飞行器制造,不是么?难道说你真的要做什么爱国志士?若要救国,就像你父亲一样,每年都参与抗战募捐,不行么?”
“就是不行!”施嘉莉半赌气半真心地喊。
的确,她并不喜欢什么飞行器制造,也从没想过要当爱国志士。事实上,在被大痦子老师嘲讽后,她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只是,她绝对不允许旁人这样看低她,所以咬着牙去做了。她期待的是一个漂亮的反击,希望能在磨出五角星后把它丢在大痦子老师脸上。然而,当她真的从铁块中磨出一颗星星时,所有的怨恨皆被心中升腾而起的一股轻盈的满足感替代。
她自小娇生惯养,父亲只要她平安快乐,母亲只要她容貌美丽,至于其他,什么都不用她去做,什么都不用她去争取。她并不像陈端玉一般明晰地知晓自己要走向何方,因而极少抵达终点,也不曾触及满足。很多时候,她只能向外去寻求关注,企图在旁人眼里发现自己是谁,该做什么。
施嘉莉决然道:“我只是觉得,除去每日吃饭、睡觉、无意识地过生活,我的人生还需要一些真实的成就感。”
“什么成就感?”凌瑜蹙眉,“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的成就感?”
施嘉莉愠恼,终于口不择言起来:“妈妈!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在意那张脸!”
凌瑜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神情顿时僵住了。她直愣愣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嘉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半晌,她忽地转过身,铜镜上的雕金凤鸟又飞到她乌黑的髻上去。
施嘉莉想,或许她根本不是口不择言,她是心知肚明,什么最能伤害到母亲。
她是个坏家伙,是最残忍的女儿。其实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何她和母亲总要互相伤害,她们可是母女啊!曾被一根脐带连结着,本应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晚上,施嘉莉蒙着一方帕子哭到深夜。
隔日一早,她顶着一双红肿成桃儿似的眼睛,叫司机送她与芳姨回公寓。她暂时不想再回家了,便跟司机说,以后礼拜六不用再来接她。
“怎么了呢,小姐?”芳姨不安地问。
她避而不答:“没什么。”
再回到学校上课时,施嘉莉约见了陈端玉。陈端玉大概已经疯了,转着圈儿,一遍又一遍地表演《玩偶之家》中的台词:“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她笑着扑进嘉莉的怀里:“嘉莉,我对这次的话剧演出太满意了!我出不了戏了!”
施嘉莉眼皮一跳,从手袋里拿出她做的小锤子,在陈端玉的脑袋上象征性地敲了一下:“出戏了么?”随后她将小锤子递给她:“我自己亲手做的,送给你。已经镀了一层铬,不会生锈。”
陈端玉接过这个礼物,果然大惊,立刻从戏里出来了:“我真的搞不懂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礼物太别致了,若是男孩子送我这个,我要怀疑他的脑子被锤子砸过!”
施嘉莉却觉得自己很有心意,便问道:“那送你什么礼物你会开心?”
陈端玉沉吟片刻,笑道:“若是亲手为我写一首诗,我会高兴得疯掉!”
“诗歌?”施嘉莉诧异,“诗歌还不如锤子有用!”
“你不要这么‘实用主义’好不好?”陈端玉瞥她一眼,“人活着,总要追求些无用的东西,这样才不会显得太市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