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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峪祺又要说抱歉,想到她不喜欢,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喉咙吞咽了下,“我在结账。"2
施嘉莉一下语塞:"你…”
她想继续怨他的,可是结账真的很重要,不是么?方峪祺又打开书袋,将那只冠生园的果盒取出,一点一点地塞入她手中,看一眼她被帘子遮住的脸庞,木讷道:“这是我用兼职赚的钱买的,你…不要再弄丢了。"1什么嘛,施嘉莉撇撇嘴想。
过了一会儿,方峪祺又从书袋中拿出一只细长礼盒,手指收紧捏了捏,也慢慢地放进她手中:“这是你送我的那支钢笔,我…
他没能说下去,又哑然无声了。
她就知道,他最终会将钢笔还给她。可怎么办?她现在不想收了。她腾手向上推开电车窗子,狂风骤雪倏尔灌入,将她的头发吹得四下翻飞。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扑过来,很快将她的脸吹得冷硬,似在肌肤表层结了一层薄冰壳。不过,冷到极致后便会起热,她的脸很快开始发烫,雪花再撞到上面,竟不觉得冰凉,反而像迸开的火星子,劈啦啪啦地灼人,一直烧到心口里去。
施嘉莉"啪"地拉下窗子,凝目望向方峪祺:“钢笔不用还给我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坦荡地拥有它。那到时,你再回我一份礼罢!”
除夕夜终于到来。
施家的白洋房再次通体亮了灯,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巍然壮观。餐厅的壁炉里燃烧着松枝,毕毕剥剥,火焰喜悦得蹿得老高,映得细致的餐桌椅、精美的银碟瓷盘闪闪发亮。佣人们热热闹闹又极有秩序地在餐厅与厨房之间来回穿梭,不出多时,桌上便摆出了八道冷菜,十二道热菜,两道鲜汤,两道主食,四道水果与点心。施承良在别处总是追求文雅,偏在这年夜饭上求俗,说二八,便是"要发”,是顶好的意头。施嘉莉总拿这事来揶揄,说父亲说到底是个商人,儒商儒商,重点不在”儒”,而在于“商”。施承良道:“人若是凡事都求雅,反而落俗,倒不如雅俗并赏来得真实。“凌瑜在一旁听父女俩辩论,也不插嘴,只浅浅笑着,像是把什么都放下了。开宴的时候,施嘉莉端起酒杯向父亲母亲敬酒,说起祝酒词:“卯卯祝父亲工作顺利,健康长寿,永远宠我爱我;再祝母亲事事顺心,平安无虞,永远念我疼我。”施承良笑道:“我与你母亲哪一日没有宠你爱你,念你疼你?竟也值得说。”
施嘉莉仰着脸道:“我要永远一一才行。"-4“好好好,永远。"施承良立刻对女儿妥协了。吃过年夜饭,佣人们又将花园里的烟花点燃了。施嘉莉坐在窗下的藤椅里,看着焰火一支支地蹿上天穹,如花朵一蓬一蓬地绽放,缤纷绚烂。夜空和富人区的老爷太太们一样慷慨,将这样美丽的图景毫无遮掩地分享给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方峪祺也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幅幅被窗框裱起的流光溢彩的油画。只是离得太远,那画儿已经褪色了,只依稀看得到轮廓,以及听得到一些微弱的轰隆之声。他低下眼,继续清洗篮子里的一把小青菜,水冰得刺骨,他却认真将菜叶子上枯黄的边儿掐去了,将根部拖的泥也一点一点洗净。
洗完将篮子递给母亲,母亲接过,吡啦一声倒进锅子里。他们租赁的房子没有单独的厨房,只能和几家共用一个,且这厨房砌在屋子外面,若不是灶膛底生着火,手臂怕是都要冻住抡不起铲子了。他们是租户,排到最后一个做饭,待到饭菜上了桌,夜已经很深了。
方峪祺将筷子与碗都摆好,立在低矮的案桌前。窗外的焰火竞还没放完,他不由自主地、直愣愣地看,视线再收回来,便望见窗旁自己挂起的书袋中有一个长方形的凸起,恍惚间,他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把那支钢笔又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