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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沉,青石板上泛着阴冷潮意。
宋温陶踩着水痕行到慈宁宫外,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惨叫声。
扶容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银锭往白脸内侍手心里塞:“常内侍,太后娘娘这是……”
常内侍鱼目一样的瞳仁转动一下,定定地盯住扶容。他手心一收,不接她的东西,却也不推开。
扶容并不收回手,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巍然不动的笑。
“不知崔记那家点心铺子可还在?历经日久,崔记芙蓉糕的味道殿下却一直念念不忘呢。”
“不在了。”常内侍眨一下眼,将那枚银元宝收入汗涔涔的掌心,“不过里头那个厨娘如今就在尚食局,若殿下想吃,可吩咐尚食局做些。”
宋温陶脚步放慢了些,听到慈宁宫中,打板子的声音不止,呻吟声却渐渐弱了下去。
“不知里头的人犯了什么事?”扶容低声问。
“是廷尉府的人。”常内侍拖慢声音,拿捏着腔调答,“说是有个要紧案犯,审了两天,没审出东西来,昨晚又忽然中毒啦!当值的人办案不力,可不得吃些苦头?”
说话间,宋温陶已经踏入慈宁宫。
殿前横着两个软趴趴的人,手无力地垂下,间或发出一两声呻吟。
慈宁殿中,明华小心地为太后斟满茶,“娘娘,外头好像没声音了。”
“明华,你可知这封折子上写着什么?”褚太后面如寒霜,手中握着一卷奏章。
明华轻轻摇头。
“叶家船运的那批南珠被劫。”褚太后缓缓放下奏章,深吸一口气,“损失已逾十万金!”
她额上青筋隐现,忽然抬手将满杯热茶砸出去。
殿门恰在此时打开。
瓷杯砸在宋温陶面前,哗啦啦碎成一片。茶水溅上她的鞋面裙边,染上一片深色污痕。
宋温陶停下脚步,又抬脚绕过满地碎瓷。
公主立在殿中,抬眸看黑色檀木椅上端坐的娘娘。
褚太后一身暗色紫袍,纤长十指上蔻丹颜色鲜亮,小指上套着金色的镶珠护指,狭长的丹凤眼含威带怒。
宋温陶的目光与褚太后的视线在殿中短暂相接,一触即分。
她将心中的怨愤收起,面上一片温软笑意,颔首福身,乖顺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母亲死在永明十七年的除夕夜,被一把饰有灰翎徽记的刀,贯穿了身体。
灰鸢卫,那是独属太后的死士!
看清宋温陶样子的一瞬间,褚太后攥紧扶手。
“不愧是郦云溪的女儿。”褚太后小臂上青筋暴起,面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真是我见犹怜。”
宋温陶低眸垂目,八风不动地福着身,好似一尊无悲无喜的泥塑。
可她低下的双眸中却戾气涌动,血液焦躁欢畅地奔过四肢百骸,催着她舒展筋骨,含笑抬眼,一步步上前,让她尝尝血溅三尺的滋味。
宋温陶无声地绷紧身子,将这些引她入魔的念头竭力压下。她的心跳得飞快,身子隐隐发烫,头脑渐渐昏沉。
“太后娘娘谬赞。”
“想当年,郦云溪可是上京第一美人,多少世家公子竞相追逐。”褚太后含笑,轻轻抿一口茶,“可惜啊,终是化作一捧黄土。”
茶汤入口,褚太后还没品出滋味,忽然脊背一凉,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倏地笼罩住她。
褚太后仿佛察觉到了一道带着杀意的目光,极轻极快,一触即收,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猛地抬头,却没找到那道目光,只瞧见那个年少失怙的病弱公主,真像个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淋的泥菩萨似的,竟微微一晃,控制不住地软下身子。
褚太后心头火起,冷笑道:“不过站了片刻,做出这副姿态给谁看?”
“来人!把她给哀家架起来!”褚太后重重地拍桌,怒道,“我倒要好好审审,她教唆皇帝,残害朝臣之孙,究竟为何!”
常内侍领人将头昏脑胀的宋温陶拉起来。他碰到宋温陶的小臂,被烫得一惊,“哎哟,娘娘,殿下好像烧得厉害。”
宋温陶脚下发软,觉得自己好似一个纸糊的灯笼,脆弱的纸衣快要包裹不住内里汹涌的火焰。
“赐座,上茶。”褚太后思忖片刻,摆摆手道,“请太医来。”
不消片刻,目下青黑的姚太医就提着药箱唯唯诺诺地进来了。
常内侍扶着一瘸一拐的小皇帝,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哎哟。陛下,慢点,可别伤了身子。”
褚太后看着这对姐弟,一个病一个残,见者无不侧目。她心头却畅快。
她忌恨郦云溪半辈子。郦云溪貌美如皎月,她用尽红妆却不过东施效颦。
帝王之爱轻而易举地落于她身,而自己却要不择手段,自甘下贱,才能分得一点残羹。
郦云溪母凭子贵,儿女双全,而自己的孩子却落胎夭折,她还永远失去成为人母的